提供移民資訊, 包含臨時居留許可, 工作許可, 永久居留許可, 申請入籍, 護照申請等相關資訊

新聞

[新聞] 移民台南開餐廳 港人鍾慧沁:嚮往臺灣人紮根土地 欣慰香港年輕人站出來守護家園

香港「反送中」運動至今已超過四個月,在抗爭越演越烈的艱困局勢下,許多香港人選擇移民臺灣「逃難」。在台南經營餐廳、今年8 月才剛取得臺灣人身份的香港新移民鍾慧沁受《沃草》專訪表示,他不是為了逃難才移民,而是被臺灣自產的豐富食材,以及臺灣人紮根這塊土地的情感吸引。對比他從小就不斷聽到香港長輩說要移民,臺灣人跟土地的連結讓人嚮往。雖然已登上臺灣這一艘船,鍾慧沁仍掛念香港局勢,高掛在餐廳門口、控訴香港政府暴力鎮壓抗議者的布條,訴說了他的焦慮。但他也說,香港出現了一些讓人欣慰的改變,譬如無根的香港人以前常被視為只愛賺錢,但年輕一代已漸漸認識到自己是「香港人」,而選擇義無反顧站上街頭,守護自己的家。

工作以外有餘力的時間,鍾慧沁更用行動走進社區大學課堂,除了跟臺灣銀髮長輩們分享自己的生命故事,更是希望讓臺灣人知道香港如何在「一國兩制」下變得是非顛倒,並告訴在同一艘船上的臺灣人要珍惜擁有「選擇」的權利。

「臺灣人的根,真的是抓在土地上」
9 月份一個炎熱午後,記者到了鍾慧沁在台南經營的餐廳「蝸篆居」。才到店門口,立刻被門外寫著「港共政府聯合黑道,恣意攻擊抗議民眾」的布條吸引。進到店家之後,接著映入眼簾的則是「臺灣就是臺灣」標語、牆上掛著「沒有人是局外人」毛巾,還有佇立在吧台上、印有鄭南榕肖像的雜誌封面,不禁讓人對接下來的採訪充滿期待。

現年 46 歲的鍾慧沁,看過香港 1997 年以前的風景,也經歷過「回歸」中國、「一國兩制」後的劇烈改變。大學時主修宗教研究、進入職場後從事出版業及生命教育的他,對香港社會有深刻理解,也帶著強烈關懷。因為這樣,就算已成為「臺灣人」,他還是帶著一顆「香港心」,透過使用綠食材(有機、無毒)的港味料理、分享自己的生命歷程,讓更多人認識香港。

會選擇移民來臺灣,對鍾慧沁來說,並不是一股逃難的衝動,而是對生命的思考,將他帶往臺灣這個方向。

因為從事出版業需要往來臺、港、中三地,鍾慧沁從 2002 年開始就常來臺灣出差,從此跟這塊土地產生連結。對於他影響最深的,則是 2013 年來臺灣參加「拆政府」反大埔徵地運動。

鍾慧沁說,因為常來臺灣、加上參與關心「土地正義」的社會運動,讓他對小農生產、友善土地的食材有更多了解。過程中,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感受到「臺灣人的根,真的是抓在土地上」。對於生長在英國統治香港時期、從小就不斷聽到大人們的話題圍繞在「移民」這件事的鍾慧沁來說,「香港人是沒有根的」,而臺灣人對於土地的認同和情感,讓他產生嚮往。

回到香港後,鍾慧沁帶著對土地、農業議題的認識,一方面想著能為自己當時居住的梅窩這個靠海漁村做些什麼,另一方面也參與反對港府開發「新界東北」的社會運動。

當時的他,在大學醫學院中從事生命教育相關工作,負責推廣大學的「大體老師捐贈計劃」。鍾慧沁說,這項工作讓他認知到「人無法規劃自己的死亡」,更不斷思考還有什麼自己很想完成卻還沒實現的事。想到自己對料理的熱愛、臺灣豐富的在地食材、撐得起來的店租,還有步調相對緩慢、可以好好生活的環境,他決定辭去工作,到台南開店、定居。

「你不管政治、政治就會來管你」
關心公共議題、參與社會運動、在生活中用行動去促成好的改變發生,是鍾慧沁展現的人格特質。但對他來說,這不是天生存在血液裡的基因,而是透過思考自己想要什麼生活、付諸行動,加上經歷香港在「一國兩制」下劇烈轉變帶來的感受,才成為現在這個自己。

2007年,鍾慧沁的出版業工作正在衝刺階段,原本生活在都市的他,驚覺自己的生命跟大自然「斷線」,毅然決定搬出和父母同住的公寓,到大嶼山這座離島上的漁村「梅窩」落腳。

鍾慧沁說,「我身邊的朋友都知道,搬出來到梅窩住的那一年,是我個人成長的分水嶺」。在 2007 年以前,鍾慧沁自認對於政治的事情都只是知道,更很少參與社會運動。生活方式的轉變,讓他認真去思考印度國父甘地所說的「Be the change」,也就是「想看到什麼樣的理想世界,自己要先成為那個改變的一部分」。這激勵著他不斷告訴自己,要把知道的概念,轉化成行動。

生活的改變,不只在鍾慧沁個人做出的決定,香港在「一國兩制」下遭遇各種「溫水煮青蛙」的質變,則反覆地對他造成衝擊。

2012 年,鍾慧沁正值事業高峰,在香港一家推廣臺、港、中三地繪本的基金會擔任總監。那年,他負責籌備一場在中國舉辦、規模 300 人的大型會議。某天,基金會的臺籍顧問向他告知,在作為總監的鍾慧沁沒有參與的一場籌備會議中已經決定,為了建立「以專業為核心的華文共同市場」,讓這場會議能聚焦在「專業的交流」,希望鍾慧沁不要在活動中提到受邀的創作者是來自臺灣、香港或中國,以避免「不相干的政治幹擾」。

收到這項要求,鍾慧沁心裡的第一個反應是「為什麼要自我審查?」在他堅持不妥協下,這場會議還是順利完成,也成功保留了到場出席的臺灣出版同業頭銜上「臺灣」兩字。但這段插曲,對他來說猶如敲響一記警鐘,因為「沒人來管你,你自己就主動滅聲」,這也讓他決定離開出版業,更對於「你不管政治,政治就會來管你」這句話有了深刻體會。

「一國兩制」香港是非顛倒,港人沒有退路 
「一國兩制」之下的香港,就像是一班通往黑暗國度的單程列車。 「尤其是這幾年,香港沈淪速度很快,自由空間越來越少、民主越來越被控制,正義都被扭曲」,鍾慧沁這麼說,道出近年他在香港的真切感受。

對比於臺灣人擁有健保制度和高品質、便利的醫療服務,鍾慧沁說,當中國人以各種管道進入香港使用醫療資源後,「整個醫療系統根本已經無法負荷,光是因為感冒去公立醫院看醫生,可能就要等上一天,才會輪到你看」。

香港的獨立司法制度和政治廉潔度,在中國統治下也快速崩壞。鍾慧沁指出,2003 年、董建華擔任特首時,旗下的財政司長梁錦松,因身為香港財政首長、早已得知將會增稅,就趕在新稅率實施前為自己添購新車,事件遭媒體揭露後引發輿論強烈抨擊,因而辭職下台。

到了2014 年,有媒體揭露時任特首梁振英涉嫌收取澳洲UGL 公司約港幣5,000 萬元(折合新臺幣2 億元)賄款,儘管輿論指證歷歷,他卻能夠全身而退,甚至在2017 年仍擔任特首時,就受到中國政府「重用」,成為並兼任「中國全國政協副主席」,創下香港首例。

香港特區政府不斷推出無謂、浮誇的基礎建設(簡稱「基建」),更一再增添港人對政府的不信任及不滿。鍾慧沁指出,這些被港人稱作「大白象工程」的基建,包括港珠澳大橋、高鐵香港段、港鐵沙中線等,除了興建費用一再超過原本預算、不斷追加,很多項目更是由中國廠商負責承造,帶來的結果則是低劣的工程品質。譬如高鐵、沙中線等軌道工程,就不斷傳出地陷的嚴重問題。他說,「這些大白象工程,聽起來很厲害,其實都是假的東西,而且花的錢都是港人繳的稅金」。

「人為」因素造成大環境不斷惡化,香港現在更走到連基本人權都不保的地步。鍾慧沁說,2014 年底、雨傘運動收場前夕,他要從香港到臺灣開會,帶著貼上「真普選」標語的行李箱前往機場,「那時候,政府不敢動我一條毛,只是派了10 個便衣,從check in 開始一直到登機閘門,一路跟著我、站在我旁邊試圖擋住標語」。但是現在,只要遊客身上帶著跟政府立場不同的標語,警察就會來抓你。 「反送中」示威者被警察殘暴對待的慘況,更是舉世皆知。

鍾慧沁感嘆地說,香港已經變成「一個是非顛倒的世界」。

離開香港卻從未「登出」,擔憂「反送中」青年看不到未來
回憶起2014 年雨傘運動,鍾慧沁說,那場運動港人總共吞了87 顆催淚彈,今年「反送中」運動自6 月爆發以來,他形容「幾乎是每天、每一區87 顆催淚彈」的誇張場面。香港跌落的速度讓世人傻眼,這也是鍾慧沁 2018 年決定要動身來臺灣時意想不到的劇烈轉變。

現在鍾慧沁雖然住在臺灣安全的環境,內心卻始終有一股擺脫不去的愧疚感。他說,每當聽到無論香港或其他國家的朋友跟他說「還好你已經離開香港」,心裡就感到難受,「我沒有幸運的感覺,反過來覺得是我背叛他們先離開」。

鍾慧沁說,可以理解有些港人移民來臺後,因為顧及香港的家人、想保有還能回去的機會,不願意公開發表評論。他卻是答應臺灣公民團體邀請,現身「反對一國兩制」遊行現場,用力告訴臺灣人不要相信中國。這樣的動力,包含著對香港的愛護及不捨,更來自於,「只要我努力把香港人承受的一切講給你們聽,就有跟香港朋友一起打拼的感覺」。這樣的一句話,流露出鍾慧沁雖然人已在臺灣,心卻從未「登出」香港的眷戀。

現在最讓他放不下心的,是最常走在抗爭第一線、承受警察暴力和死亡威脅的香港年輕人。鍾慧沁說,現在香港瀰漫高壓極權的氣味,等於要強壓這一代的年輕人做個很「乖」的小孩,「什麼都不要講、不要表達自己的意見,放棄香港人原有的特性,變成中國共產黨培養出來的奴隸,這是很可怕的事情」。

即使知道這一代年輕人追求自由的過程會很辛苦、鍾慧沁心裡對他們滿是憐惜,但他仍不希望年輕人就此放棄。他自嘲包括自己的這一世代中年人是「廢中」並表示,「我們沒資格勸現在站在街頭的年輕人不要抗爭、趕快回家,我們只能陪伴他們,或是當他們的後盾。因為社會將來是屬於他們的,他們今天如果放棄,我很難想像他們要怎麼樣活下去。如果站在街頭的是才20 多歲的我,我真的會無法想像」。

儘管香港陷入頹圮絕望的情景,在無盡黑暗中,還是能看到一絲希望光芒。

鍾慧沁說,現在如果有人問他是哪裡人,他會說自己是「香港人」,但以前的他並不會這樣做,真的被問起要回答時,反而會強調自己是香港「梅窩人」。他自承雖然從小在香港土生土長,但並不喜歡一些香港文化裡表現出來的港人特質,尤其是「很計較、很會算」的功利心態,還有「顧好自己、別人的事情不要管」的自私冷漠人情。

但是從 2014 年雨傘運動開始,鍾慧沁看到一個新的「香港人」姿態逐漸出現。鍾慧沁說,雨傘運動那時,港人佔領街頭要求政府實現「真普選」,大家在馬路上搭帳篷露宿街頭,整條路就像是個村落。有人為了學生需要唸書,在路中間搭起自修室;有人主動帶來食物、熱湯讓抗爭的大家不愁溫飽,「你很明顯可以感覺到什麼叫敦親睦鄰,香港人其實很少這樣做」 。